我帮他理了理同样狼狈的头发,遗憾地想,原来做美人鱼也有烦心事么?
不过,正所谓语言破碎处,万物无可在,我猜因为我的外语太差了,实在不擅长描述前二十余年的际遇和深夜赶海的真实缘故,那一晚起,我的过去沉入海底,而崭新的灵魂在朝禄无可奈何重复着的手语之中生长了出来——他朝我微笑,而我乐于认为这是个帮助我重新做人的苗头。
后来热奈尔告诉我,朝禄的失语不是天生的,他是个克莱尔岛养大的孩子,客人们喜欢他的手,也喜欢他那些没人愿意读懂的手势,所以他在还不通晓人事的时候就被大人们塑造成了心仪的样子——何尝不是一款高端定制?
我常常笑热奈尔就像只老母鸡,飞是肯定飞不起来了,可她频频张开翅膀,四处庇护迷路的小孩。结果她拎着我的耳朵扭了一把,手劲大得吓人,痛感几小时才褪。然后她戏谑地告诉我,chalu早就成年了。
我问她什么意思,她耸了耸肩,yao,你知道的,我们时尚界从不歧视同性恋。
我无语地吐槽,可是我他妈不喜欢小孩。
热奈尔翻了个白眼,那你占用老娘的时间学手语干什么?
朝禄的名字是我起的,第一个字读二声,是他一天心血来潮,非要我用我的语言给他起个名字。
我问他的名字原本是什么意思,他说没什么意思,那是个形容词或者副词,他们随便起的。见我不信,他苦恼地想了一会儿,最后在键盘上把那个词原本的形态打出来,你自己查吧。
我对着一堆叁语网页来回翻译,勉强搞懂这个词“用于描述某件事正在发生或处于运行状态”或者“表示某事已经开始”——的确没什么具体意义。那就没办法意译了,我嫌弃地问,他们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?朝禄漫不经心地比划,客人要选翻到页码的第一个词,我选了3、89、301,每页的第一个词都是这个。
我点点头,“那这叁个数字意味着什么?”
他的眼神飘忽了一瞬:我随便选的。
我撇了撇嘴。
朝禄撒谎的功夫很差劲,好在我并不打算刨根问底,决定直接音译,于是有了朝禄这个名字。
他问我这是什么意思,我废了点劲跟他解释什么叫多音字和一字多义,又是站起来走、又是朝窗口转头,勉强说清第一个字是“向”的意思——那第二个呢?他眨着大眼睛,充满期待地望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