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瓦利尔的阳光太旺盛,刺目得让我有种眩晕的错觉,我不再能分辨这是回忆还是我的想象,因为在这一刻,毫无征兆地——张秋辞告别时的话、甘蜜告别时的话与朝禄的此情此景一齐回荡在我脑中,一会是秋姐唱完歌后说的那句“错就是对,对就是错,什么都能从头来过”,一会又是甘蜜哀矜似的那句“向前走,别回头”。
我曾充满困惑地望着她们的背影走向死亡,而现在我清楚,现实中她们已不会有机会给这样的表述。如果1997没有闲到凭空为我熬鸡汤的程度,那么只剩一种可能,如果这场游戏源于现实中的王飖,那个生死不明的主角,或者说我,随便什么人吧,这是一封不见天日已久的遗书。
——就像我小时候也能张目对日,那时我对天空的判断一定胜过现在这双见风流泪的眼睛,就像我也曾在那个春天怀揣过难言的热情,那时我对生活的判断一定胜过后来的行尸走肉。这世上早已没有使我正确的路,回头望去全是错误,我当然可以选择放弃,那是一条一眼望得到头的坦途,但我也可以做那个我最爱的某个瞬间的信徒。a或者b,我总可以选的,不是么?
渐渐地,我被一阵刺目耀眼的光包裹起来,回忆中下雨酒馆、朝禄和众人、窗外熠熠生辉的热带植物都在变得模糊,而它就像有生命似的,裹挟我穿过南岛上的一草一木、穿过漫无边际的海洋、穿过金色的原野和自西向东奔流不息的江河。
我下意识攥紧了仇峥的手,而他轻轻拍了下我的手,“别怕。”
……怕什么?
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哭了还是困了的缘故,面前仇峥的面容越来越模糊。这个世界由我掌控,没有我的允许就没有一个人会死去……回去……对,我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吗……那我为什么会感到一阵心慌——那代价呢,代价是什么?我逐渐着急起来,哥不是说过要带我走吗?我们接上禄禄就一起回去,好不好?可是回去哪里呢?我早就没有家了。
不,不能想,我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?只要我发自内心地相信,一切就会按照我的意图改变,金色梦乡……那不是个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充满希望的结局吗——可那都是假的。
假的……那什么才是真的呢?
而仇峥看着我,动了动嘴唇,“也别回头。”
我摇头,他却松开了手。
眼前的光愈发炽盛,我不由闭紧眼睛,再睁开时,空气里是一阵雨后潮湿的青草地气息,伴着一阵电视里传来的载歌载舞——再不用什么信息推送,因为那是个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时候。
那天,王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抵,隋唐主动帮他取来,两人一起坐在深咖色的餐桌边,看那枚盖着校名印章的白色信封。它比a4纸更大些,隋唐捏在手里,抿着唇笑,好沉啊。
王飖见他如此兴奋,殷勤地找来香槟和拍立得,两人刚一拆开信封,王飖就迫不及待拎着最上方硬质的卡纸直跑向后院,环过隋唐的肩,手指覆着他的手指摁在香槟上,一,二,叁——香槟瓶塞一跃,在空中划出一道雀跃的抛物线,落入隋唐家的后院里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