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云摇上了玻璃窗,疑惑地问:“不是直接去三亚么,怎么到这里了?”
于海看了看天,笑着说:“这是琼中,在海南岛的正中央,今晚在这过一夜,明天早上先带你去看个东西,然后在接着赶路。”
林小云见他这般安排,虽然有些不快,却也没说什么。三人下榻在镇上最大的酒店,号称是最大,但在林小云的眼里却连普通二星级的标准都不够,房间角落里全是一堆一堆的灰尘,被单上劣质洗洁精的味道害得她一整夜都没睡踏实。
说是第二天早上,其实三四点的时候,林小云就被房间的电话给叫醒了,迷迷糊糊地跟在后头,办了退房。海南小哥又拉着他们两往更偏僻的地方开。起初还能看到一些灯光,再开了半个多钟头,视力所及范围内,就只有自己车辆照出去的两道车灯。林小云脑袋清醒了,有些后怕地问:“于总,你该不是准备把我给卖了吧。”
坐在副驾位置上的于海哈哈大笑,指了指前方,“现在才反应过来,怕是已经晚了。不过你运气好,我不是人贩子,所以也别害怕,我只是想带你去看看橡胶林。”
凌晨四点多,车子在林子入口处停了下来,于海和林小云从车上下来,这正是橡胶林最美的时刻,太阳还没有升起,天泛着浅浅的青白色,寥寥几滴星光,地上翠色茵茵,少有见到野花,倒是一些不知名的菌菇簇拥在一起,饶是可爱。林小云穿了一双浅口的平底鞋,才走了几步山路,便落进了一些砂石,硌着脚底很不舒服。她虽生长在小城,自幼却对这天然野趣毫无兴趣,又走了几步,她抬眼看了看前面,一大片树林里全是一束一束头灯的光亮,在林子里晃来晃去,从浓密的山雾里透出来,远远地看着有些模糊。
“这是在干什么?”林小云指了指林间闪动的身影问道。
“在割胶,海南有全球品质最好的橡胶林。每天凌晨三点,胶农们就要进林子割胶了,也只有在凌晨,胶汁才会分泌。等太阳出来的,胶汁就流得慢了。”于海走近一棵橡胶树,伸出手指沾了沾胶杯里的白色乳液,随意地捏了捏,又在树皮上蹭掉。
“天然橡胶?”林小云对农村的经济产品一无所知,隐约记得这是一种期货产品,在经济学的课程里见到过。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于海后面,追问道,“您这是想要投资橡胶林么?我没什么概念,天然橡胶的市场行情好像还不错。”林小云搜肠刮肚地想关于橡胶的常识储备。
于海并不直接回答,他拍了拍身边一颗粗壮的橡胶树,笑着说:“像这样的六年开胶树,按目前的行情,一年采胶 8 个月,大概可以卖到一百多块钱。当地农民家要种上个几百棵,每年也能进账个小几万,当然也很辛苦,半夜就得进林子割胶,一到台风天还得担心树会不会被吹倒。当然,最基层的经济活动都有这个毛病,管理成本太高,产力受限严重,不能算是特别有效的买卖。”
这么一说,林小云就更糊涂了,她随手拍死了两只停在胳膊上的蚊子,在洁白的胳膊上留下两滩黑色的印记,令人烦躁不堪,只恨不得能快点离开这里,“不想投资橡胶林的话,你来这里干什么呢?”
于海笑了笑,并不作声。他继续往前走,遇到割胶的农民还还攀谈几句。当地人说海南方言,外人完全听不懂,司机小哥将它们翻译成普通话,都是关于今年雨水的情况、收胶的价格还有村子里年轻人的婚姻状况,在林小云那,也跟外语似的,不知所谓何用。就这样一边走,一边看,晨雾渐渐淡了下去,头顶的日光变得炫亮耀眼,于海带着林小云翻上一个山包,摆脱了树干对视线的阻碍,在此微微可以远眺。
“人类的经济活动是一层一层叠加的,相互咬合、相互影响。你看这一颗一颗的橡胶树,把树皮割开,会有乳白色的树胶流出来,收集起来,去水,提纯之后,成为纯胶,这是第一层。进一步加工之后,做成轮胎、乳胶制品、医疗制品,销售往全球,这是第二层。经营这些产品的公司做大了上市了,进入金融市场,又产生出各种金融衍生品,这就是第三层。所以你看看,这里的胶农在树干上割一刀,就跟坐在深圳写字楼里的交易员在电脑上点出一个买卖指令的成败,息息相关。”于海一边走一边说,“我这个人比较实在,对年报财报这种被人为加工过的书面信息不太感冒,我更喜欢到事情发生的源头去亲眼看看,这里的信息才是最真实的。”
林小云细细想了想于海的话,不由点头赞道:“于总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,现在许多基金经理、咨询顾问都会到项目现场实勘调研,也是希望能够掌握准确的信息,便于决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