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老爷轻轻地看了他一眼。一双看尽了世事沧桑、涨跌起伏的眼睛里尽是混沌难解的色彩。几个人再没有说话,默了一刻,齐老爷站了起来,冲着来客摆了摆手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客厅。
Debra 送康唐二人出门。天色一片阴沉中,Debra 徒劳地劝慰道,办法一定比困难多。
唐盈盈期期艾艾地点点头,心情复杂得一言难尽。
两人离开齐家后叫了个车,十几分钟的车程,便到了中环。此时的风已经很大了,卷着地上的沙尘,又裹着海面吹来的水汽,织成了一缕一缕的风带阻绊着两人的脚步。唐盈盈仍然走得很快,康俊跟在后头,只觉得她衣袂飘起,像随时就要乘风而去的仙鹤,又觉得她像一只在风中摇曳不定的蝴蝶,柔弱的身躯被吹得东倒西歪的。康俊心中骤然一酸,伸手去牵她,她却停下了脚步,一下便撞进了他的怀里。
有轰然的雷声滚过天际,康俊一愣神,见唐盈盈目光凝在了前方,顺势望去,立法院门前那尊正义女神像凛凛然出现在眼前。浅灰色岩石雕刻,右手握利剑、左手轻提一架天平,脸庞线条清晰流畅,表情肃穆,双眼被一条布蒙住,她看不见这人世间的贫富与喜恶,人们也看不到她的心思与所想。
唐盈盈呆立了许久,仰着头,目光凝在塑像上,哗哗的风声从两人身边驰过,凌乱了满头发丝。康俊望着她,眼眸中唐盈盈的身影也像两个小小的塑像,固定在了一大片流转生辉的眸光中。终于,唐盈盈泄了一口气,软软地倚靠在康俊的胸膛,“正义女神是每个法学生心中的图腾。我每次路过这里,总想抬头看看她,觉得肚子里有好多话想跟她说,但今天,我什么都说不出来。”视线在狂风中变得有些模糊。
康俊定定地看着她,任由她发泄无端而来的情绪。末了,用手掌细细地将她的头发捋顺,露出洁净的脸庞。康俊闭了闭眼,又睁开,严肃认真地说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有种难解的郁闷。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尊 Themis,圣洁而光亮,但我们每个人又都得在这个世界上混沌地活着。”康俊的手指怜惜地穿过她如流波一般光顺的头发,微微沉吟,终于叹息道,“走吧,还有大量的工作在等着你。我们没有必要在一尊塑像面前浪费时间和精神。”
康俊的脸上有坚定的神色,他紧紧地抱住唐盈盈,箍得那么紧,给她一种足够真实的力量。唐盈盈扭头又看了一眼那女神像,无悲无喜的表情,凌然于世间尘烟之上,她郑重而坚定地点点头,又说了一句:“好。”
回到深圳后,唐盈盈立刻进入了一波脚不着地的奔波与忙碌中。每天在检察院与市经侦大队中来回奔波,一个行李箱的材料被反复拿出来啊,又反复更新内容。她嘴里咬着一个三明治能开过两个红绿灯路口,按照程风的说法,今年中秋节唐律最渴望收到的礼物应该是一对风火轮,呼哧一下,十公里的路程就跑完了。
唐盈盈也懒得回击他的调侃,只是将一堆又厚又重的文件猛地压在了程风的头上,面对他的嗷嗷大叫,唐盈盈也只有一句话,“后天就是法庭会开一次协调会,我们抓紧时间,把所有的证据再检查一遍。”
而天轮的股价也在连跌四日后奇迹般地稳住了,有消息说,这是有大庄家入市护盘,小散户们赶紧跟着买就对了。这么一来,上午刚刚企稳的曲线,到了下午竟微微有些上扬的趋势。原先发布调研报告的那家机构见势头不妙,又迅速抛出了两份揭露天轮内幕的调研报告。可惜这份报告中漏洞百出,JW 公关部立刻组织还击,并直指有人在恶意做空天轮。接下来的几个交易日,又有几家基金公司趁乱加入战局,从天轮的生产原材料橡胶入手,快速买入橡胶的短期看跌期权,想从外围进一步打击天轮股价。但是他们买多少,就有人反方向跟买多少,一来二去的,彼此交易价格总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区间里。
(作者说:在我的写作计划里,康唐两人从齐家出来后,走到女神像前,是有专门的一个章节拿香港为例,聊一聊金融与法治的问题。但最近的事情,一桩接一桩的,让我非常闹心,不想写了。就酱吧。 2019 年 8 月 21 日)
?第一百二十五章 相僵持
新加坡这一间酒店套房里的气氛沉闷得像暴雨降临的前夕。黄循三天前就已经醒了,精神很不错,吃饭上厕所冲凉,行动自如,有空还要沿着房间遛遛圈,活动活动腿脚。但他不跟人说话,一句话都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