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承宗走到一台轰鸣的车床前,拾起地上一块沾满油污的破布:"老宋,你看这布,擦完机器还能撕成布条纳鞋底。去年咱们机器局扔掉的废布,够做三千双鞋底。"他转向众人,举起手中的铁皮桶,"从今天起,每台机器的润滑油用量记在铁皮牌上,月底核算,省下来的按市价三成奖励班组。"
人群中有人嘀咕:"说得好听,要是机器磨损了谁负责?"苏明辉从人群后走出,手里拿着个齿轮模型:"大家看这个,德国进口的齿轮能用上五年,咱们自己造的只能用三年,不是材质不行,是保养不到位。"他指着模型上的纹路,"我算过,只要按规程上油,咱们的齿轮也能多用两年,省下的钱够买十台新车床。"
午后,苏承宗巡视纺织厂时,正撞见三太太带着丫鬟往车上搬绸缎。"这是给明兰做嫁妆的料子,"三太太撩起水袖,语气带着不满,"你说省吃俭用,难道连女儿的嫁妆都要克扣?"苏承宗看着车上二十匹杭绸,想起上午在粥厂看到的灾民破衣,喉头涌上一股苦涩:"明兰的嫁妆,我已让账房从'共济奖金'里支了,但这些绸缎......"他指着其中几匹,"这几匹湖蓝缎子,去年不是刚给你做过旗袍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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争吵声引来不少仆役围观,苏承宗压下火气:"这样吧,嫁妆按例减半,剩下的绸缎充公,做成棉衣发给煤矿上的苦力。"三太太跺脚而去,苏承宗望着她的背影,对管家说:"从今日起,内宅采买由明远媳妇掌管,所有开销须经我签字方可入账。"
黄昏时分,煤矿井下传来爆炸声。苏承宗赶到时,只见井口冒着黑烟,管事哭丧着脸说:"是老井区塌方,幸好没伤着人,但支撑木架全毁了。"苏明远拿着油灯照向岩壁:"爹,你看这木架,腐朽得厉害,怕是早就该换了。"苏承宗蹲下身,手指蹭过木架上的蛀孔,突然想起上个月审批的木料采购单——本该用东北红松,却被换成了本地杂木。
"是谁批的采购?"他的声音冷得像井下的风。管事们面面相觑,最后木料行的买办被押了过来,裤腰带上挂着个翡翠烟嘴——正是三叔公赏的物件。苏承宗盯着烟嘴,突然想起今早账房报的木料价格,比市价高出两成。"把三叔公请来。"他站起身,拍了拍衣襟上的煤灰,"顺便把《成本节缩二十条》抄二十份,贴到三叔公府里每个门上。"
深夜的议事厅里,三叔公看着地上堆着的杂木样品,手开始发抖:"我......我是看东北红松太贵,想省点钱......"苏承宗将一份账本甩在桌上,上面红笔圈出三叔公名下绸缎庄与木料行的交易记录:"省?你让木料行用杂木充红松,每车多赚五十两,转头就把这钱投到自己的绸缎庄!"他指着窗外,"刚才井下要是塌了,死的是咱们苏记的兄弟!"
三叔公瘫坐在椅子上,翡翠烟嘴掉在地上摔成两半。苏承宗背过身,声音里带着疲惫:"三叔,念在您是长辈,这事就不送官了。但从今日起,您名下的产业全归明远接管,每月只按规矩领月例。"他走到窗边,看着远处煤矿的灯火,"苏记能有今天,靠的不是耍小聪明,是拿人心换人心。"
第三节 油灯与船票:人才暗渡的棋局
上海汇通码头的汽笛声刺破晨雾时,苏记选派的首批留洋学徒正挤在三等舱门口。钳工张柱攥着油布包着的工具册,手指在"蒸汽锤操作图解"几个字上摩挲——这是他在机器局偷学三个月的笔记。旁边的纺织女工巧儿偷偷抹泪,她怀里揣着苏承宗亲笔写的推荐信,要去英国曼彻斯特的纺织厂学习新织机。
"都把头抬起来!"苏明辉站在舷梯上,手里挥舞着船票,"你们不是去当苦力,是去学本事!三年后回来,要是带不回真技术,就别进苏记的门!"他话音刚落,二等舱方向传来冷笑,几个穿西装的洋人正用望远镜打量他们,其中一人正是怡和洋行的买办。
苏承宗站在码头上,看着远洋轮消失在海天交界处,袖口的佛珠被捻得发亮。王瑞昌递过电报稿:"东家,日本三井财阀那边又来函了,愿出高价聘请咱们派去的学徒。"苏承宗将电报塞进袖袋,想起上个月在天津遇到的留洋归来的工程师,那人说洋人厂子从不教核心技术,中国学徒只能做杂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