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苏承宗赶到时,张柱正忍着剧痛调试安全阀,胳膊上敷着巧儿从英国带回的烫伤药。"东家,我发现这阀门的材质有问题,"他指着断裂的螺栓,"德国的钢材含碳量高,咱们得自己炼!"苏承宗看着他胳膊上的伤疤,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在洋行被洋人打的耳光:"好!就用咱们自己的钢,造出比洋人更好的机器!"
三个月后,苏记炼钢厂的高炉首次出钢。当第一炉钢水注入模具时,张柱突然跪倒在地,泪水混着钢花溅在围裙上。苏承宗捡起一块钢锭,触手尚温,上面还带着铸造时的纹路:"这钢水,就像咱们中国人的血,只要没凉透,就能铸成铁骨。"
然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武昌城头的枪声传来时,苏记在武汉的分号正在转移黄金。苏明远带着护院冒雨赶路,却在长江边遇到革命军与清军的炮火封锁。情急之下,他让船工把黄金装进煤筐,自己扮成运煤工,混在难民船队里才得以脱险。当他浑身湿透地回到苏州时,怀里的黄金还带着煤屑的味道。
"爹,武汉的票号被抢了,"苏明远把一叠烧焦的账册放在桌上,"但咱们的人没事,都按您说的,把客户的存折底本转移出来了。"苏承宗看着账册上模糊的字迹,想起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日子:"明远,记住,钱没了可以再赚,人没了,苏记就真没了。"他转向窗外,苏州城的夜空被炮火映得通红,"通知各厂,停工留薪,让伙计们先回家躲躲,等世道稳了,苏记永远有他们的饭吃。"
深夜,苏承宗独自走进祠堂,在祖宗牌位前点燃三炷香。牌位旁挂着他父亲当年挑货担的扁担,竹篾上还留着磨出的深痕。"爹,"他喃喃自语,"如今世道变了,可咱们苏记的规矩不能变——宁可亏银子,不能亏人心。"香灰落在供桌上,像一层薄薄的雪。
几天后,苏记各厂门口贴出告示:"凡苏记伙计,无论去留,均可领取三月工钱;愿留下共渡难关者,他日苏记再起,职位薪资翻倍。"告示前挤满了人,张柱带着一群学徒工第一个签字,巧儿则带着纺织女工们把省下的胭脂钱塞进账房的木箱:"东家,这点钱不多,算咱们的心意。"
苏承宗站在人群后,看着阳光下闪烁的汗珠和真诚的脸庞,突然想起很久前在运河边看到的景象——无数纤夫喊着号子拉船,船帆在夕阳下像一面红色的旗。他知道,苏记的根,从来不在那些账本和银库里,而在这些愿意跟着他一起扛过风浪的人心里。
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时,苏记机器局的烟囱又冒出了青烟。苏承宗站在厂门口,看着张柱带着学徒们搬运德国进口的炼钢图纸,巧儿则领着女工们梳理从英国带回的新棉种。他从怀里掏出块怀表,表盘上刻着"自强不息"四个字——那是他当年用第一笔巨款买下的,如今表盖内侧已刻满了名字,都是为苏记拼过命的人。
"东家,新的炼钢炉调试好了,"张柱跑过来,脸上带着兴奋,"咱们自己炼的钢,能造出更好的火车头!"苏承宗点点头,抬头望向远方的铁路线,那里正有一列火车轰鸣着驶来,车头的烟囱上,隐约能看到苏记的标志在晨光中闪烁。他知道,这场关于铁与血的传承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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