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分庭谈心:父爱的双重镜像
1. 与明远夜话:老宅天井的月光
会议不欢而散后,苏承宗叫住了留在堂屋收拾文件的苏明远。子夜的雨停了,天井上方露出一弯残月,照在父子二人身上。苏承宗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,展开来是半块磨损严重的船票——那是光绪二十六年,他跟着山西票号掌柜下南洋时留下的。
“明远啊,”老人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沧桑,“你小时候跟着我走西口,在戈壁滩上见过缺水的骆驼吧?那时咱们要是只想着守着最后一皮囊水,早就渴死在沙窝里了。可要是一股脑全喝光,照样走不出大漠。”他指着船票上模糊的英文,“你娘总说我冒险,可当年要是没接下南洋华侨的茶叶汇兑生意,哪有后来的汇通票号?”
苏明远低头不语,手指摩挲着桌沿的雕花。他想起三年前煤矿塌方,是自己连夜调集票号资金,从上海买来新式支护设备,才保住了矿井。在他看来,父亲口中的“冒险”,从来都是算准了七分把握才敢走那三步险棋。
“你怕明辉步子太大扯着蛋,”苏承宗突然用了句俚语,让苏明远猛地抬头,“可你忘了,你弟弟在德国留学时,为了搞懂西门子的轧钢机,在工厂里睡了三个月车间。他不是瞎闯,是心里有谱。”老人从袖中取出一份明辉私下递给他的计划书,上面用红笔详细标注了国际市场的风险对冲方案——包括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合资建厂、在伦敦投保战争险等细节。
2. 与明辉密谈:书房里的算盘与图纸
后半夜,苏承宗又把苏明辉叫到书房。书案上摊着两张图:左边是明远绘制的国内市场竞争态势图,用不同颜色标注了日资、官僚资本和民族企业的势力范围;右边是明辉的国际拓展路线图,插着小旗的地方都是已接触的海外买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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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承宗没有说话,只是拿起一把老算盘,“噼啪”拨弄起来。“光绪三十年,我在汉口开煤栈,英国太古洋行想垄断价格,把咱们逼得差点关门。后来怎么破的局?”他看向明辉,“是联合了汉阳铁厂的盛宣怀,还有几家本土煤帮,一起凑钱买了条火轮船,自己运煤去上海卖。那时候谁不说我苏承宗疯了,跟洋人硬碰硬?”
明辉喉头滚动,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摆手制止。苏承宗从书架深处抽出一个木盒,里面是明远十年前写的《苏记煤矿成本控制法》手稿,墨迹青涩却条理清晰,正是这套方法让苏家煤矿在宣统年间的煤价暴跌中存活下来。“你大哥像老宅的砖墙,看着古板,却是根基。”老人指尖划过手稿上的批注,“你像新开的窗户,透着风却也引进了光。可要是只有墙没有窗,屋子会憋死人;只有窗没有墙,风一吹就倒。”
他将明辉的国际计划书和明远的国内市场分析叠放在一起,用镇纸压住:“看看,这上面缺了什么?”明辉凑近一看,只见两份文件的空白处,父亲用朱砂笔淡淡描出一条曲线——从国内煤矿延伸至铁路配件厂,再顺着海运航线连接到海外据点,最后又拐回国内的新兴产业。“是循环,”苏承宗低声道,“商道要成环,钱才能转起来。光守着一头,早晚断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