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喝口酒,壮壮胆气,压压疼!”朱嬷嬷端着一个粗陶大碗挤过来,浓烈的劣质烧刀子气味混着她围裙上永远散不去的豆豉味,形成一股怪异的暖辛。碗里浑浊的酒液晃荡着。
阿蛮猛地吐出嘴里的木棍,一把抓过碗,看也不看,仰头就灌!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滚入喉咙。他每灌下一大口,都极其自然地、仿佛早已刻入骨髓般,手腕一倾,将三滴浑浊的酒液泼洒在身前染血的泥地上!
滴…嗒…嗒…
三声轻响,在清晨微凉的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他在祭奠。
祭奠昨夜战死的同袍?祭奠早已化为枯骨的父母亲人?祭奠整个被血火埋葬的天狼圣教?无人知晓。只有那三滴迅速渗入血泥的酒渍,如同无声的泪。
燕无霜看着那三滴酒渍消失的地方,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骨哨。哨身上跳动的火焰经文,亡兄的生辰刻痕,昨夜水门伏击时它发出的、撕裂夜空的尖啸……一幕幕在眼前交织、碰撞。一股毁灭的冲动,如同沸腾的岩浆,在她胸中猛烈冲撞!这哨子!这声音!这象征!不能再有了!不能再让这声音成为下一个“鹰愁涧交割”的帮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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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猛地攥紧骨哨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哨身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痛感,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狂躁。
“嬷嬷,”燕无霜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给我找块铅!要快!”
朱嬷嬷被她眼中那骇人的决绝惊得一哆嗦,手中的空碗差点掉地:“铅?哎……哎!老奴这就去找!”她不敢多问,扭着肥胖的身子,踩着泥泞,急匆匆地跑向瓮城角落临时搭建的匠作棚。
晨光熹微,染红了东方的天际,也照亮了水门附近一片狼藉的战场。白宸踏着湿滑粘稠的泥泞走来,竹青长袍下摆沾满了暗红的泥浆,腰间九连环随着步伐发出冰冷而规律的轻响。他身后跟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崔璃,她左肩下的伤口被焦尾琴弦和蜂蜡紧紧封闭,玄色襦裙下身形单薄,步伐却异常稳定。萧明凰裹着雪狐裘,耳后红痣在晨光中清晰可见,丹蔻指尖捻着一小撮刚从城墙缝里摘下的、带着露水的艾草,正若有所思。
“燕姑娘?”白宸在燕无霜几步外停住,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,那骨节发白的指缝间,露出一点温润的牙白色。他记得这枚骨哨,记得它在胭脂泣血那夜划破孤鹜岭的尖啸。
燕无霜没有回头,也没有回答。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奔流的江水。浑浊的江面上,漂浮着残破的旗帜、断裂的兵刃、肿胀发白的尸体,打着旋,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,沉浮不定。几个巨大的漩涡在水门附近盘旋,如同贪婪的巨口,吞噬着一切靠近之物。
朱嬷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,手里捧着一块半个拳头大小、乌沉沉、毫无光泽的金属块。“姑……姑娘,铅块!刚……刚从匠作棚熔铅锅里捞出来的!还烫手呢!”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尚带着余温的铅块递过去,浓重的豆豉味随着她的喘息弥漫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