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有那么一句话,也许又没有,张斐已经记不清那个危险万分的时候,那个已经死掉的人有没有留下一句话。但顾时予说得对,终归是他害死了一个人。这也与他后来所遭受的种种报复息息相关。张斐的嘴唇颤抖着,额上冷汗阵阵冒出,他明知道自己的恐惧是无必要的、非正常的、不可能出现的,但是他却无法遏制这种恐惧。他知道现在自己处于一种非常安全的状态下,离过去的事已经过了很久,但是他还是平白无故地感到害怕。
当他拿起枪的时候他会想到,你真的能够保护别人吗?或者保护自己?又或者,你会害死更多的人吗,让身边的人遭受厄运吗?‘蒋旭’……已经死了,而身边的韩遂,会不会如此?当他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时候……张斐在瞄准目标的时候,他会想,他真的能够打中吗?又或者一败涂地、兵败如山倒,他有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?如果没有,如果没有……
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,大口大口地呼吸,都无法遏制那种窒息感。张斐的眼神有点涣散,后背几乎汗湿。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极不正常,但是他控制不住。他仿佛和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他知道自己是在家里,是在安全平和的非战时状态,没有人遭遇危险,但是,但是……
不能这样下去了,张斐嘴唇哆嗦着,他身上发出寒气。在仅有的判断力之间,他不由得使出了以往的老法子,饮鸩止渴,但别无他法。他胡乱地摸索着,从枪的配件中找出一把小刀,眼睛紧盯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,然后闭一闭眼,不得已,要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刀。他只能用生理的疼痛来唤回理智,在小刀只划了浅浅一层皮肉时,他的手臂忽然被别人抓住了。
韩遂极为惊愕地喝住他:“阿斐!你在干什么!”
韩遂劈手把那小刀夺了下来,丢到地上。张斐的眼神已经清明了一些,但手臂仍在微颤。韩遂的喝斥让他正常了一些。韩遂找来药箱把张斐的手臂包扎上,看着一言不发的张斐,说:“阿斐,你到底怎么了?”
张斐的嘴唇干枯了,他看着忙碌的韩遂,组织了很久语言,还是不知道怎么说。他能说,因为蒋旭之死,他留下了后遗症?良久,他只能怔怔地说:
“你也看到了,我的手已经这样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,它就会发颤,我也控制不住。我大约是不能狙击了。”
韩遂沉默,抚摸了一下张斐微凉的掌心,说: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张斐微微苦笑,说:“大概,很久以前吧……你也知道,我们毕业考试,死了很多人……后来它又断过,从那之后,就时不时发颤。我原以为,是筋骨没有恢复好的缘故,但医生检查了,说没有问题。那剩下来,就只是我心里的原因了。”
有一段时间,他看到枪就害怕,更别提提起来。握着枪的时候,他始终有一种不安感。他已经对自己丧失了信心,连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无法做任何估量。任谁经受过重大打击,都会对自身造成一定变更,又何况他这样。
后来时间渐过久了一些,遗忘是最好的疗伤药剂。以前的事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,他好像又慢慢恢复了。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。但因为心理遭受过创伤,如同在底部留了一个根,每次遇到相同的场景或提示,他总忍不住想起曾有过的那种荒唐恐惧,因而终不能如别人一般毫无关碍。
这次遇见故人,屡屡提起以前的事,张斐就忍不住有些……
韩遂抓着张斐的手,说:“会好的。我们去找医生。”